2011年1月9日

回家

跟她坐在晚上九點多的公車站,數著一輛輛不屬於歸家的號碼。

「妳一個人的時候會感到悲傷嗎?」她慵懶地問。

「悲傷⋯⋯好像是從某種最溫柔的角落滲出來的,例如獨自一個吃著熱騰騰的晚飯,會突然意識到我正在吃東西,在讓自己存活,而張開嘴吃東西就像是生活中最脆弱也最溫柔的舉動,尤其是遇到壓抑太多太重的時候,邊吃然後忍不住掉淚,想著:啊,原來我還活著。」我隨意地回。

「夜晚一個人搭巴士感覺很悲傷呢,我在國外的時候,累了一天,然後在車上看窗外燈光,一個人,搖搖晃晃。」她調整著圍巾喃喃道。

「那妳有哭嗎?」

「怎麽可能?我在人前哭不出來。」

「是不是因為覺得,在別人面前哭無非是想要得到安慰,但那些安慰的話語自己早就知道了,而且在心裡反覆說了千萬遍,又何必再聽,與其因為自己影響到別人的情緒,倒不如獨自解決。」

她轉頭看著我,沈默,爾後淺淺一笑:「我們果真是朋友。」

「可是我試過在公車上哭喔,從新生南路一路嗚咽到松江路,車上的冷氣聲、剎車聲、車門開關聲、司機報站聲,連同那氣味、沙發座位的角度、左轉右轉的晃動頻率、窗外霓虹的弧度,都好溫柔喔,就那麽一次,僅僅一次,窩在靠窗的角落⋯⋯」我看著她。

「有原因嗎?」

「有的,因為我上錯車、下錯車。」

「就這個?」她鄙夷。

「哈,那是個比喻喔,這個世界有三種人:一種是永遠搭到對的公車,到他想要到的地方;第二種是一直搭錯車,然後在錯的地位置下車;最後一種是搭錯車,卻選擇不下車一直坐下去,也不知道會到哪裡。」我扳著手指頭解釋。

「哪裡看來這奇奇怪怪的說法。」她笑。

「妳會是哪種人?」

「⋯⋯不知道,都會是吧,要看我想到哪裡。」

「我沒有特別想去哪,有車來了就跳上去,結果總是半路拋錨,又到一個沒什麼車的地方等半天。」

「噯,很像妳啊。」

我挑眉,她微笑。

「車來了。」我望著前方轉角說。

「妳應該知道我們要去哪裡吧?」她戲謔地問。

「回家。」我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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