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30日

為你朗讀

        前幾天坐在爸爸的車上聽廣播節目提到某德國作家將舉辦作品朗讀會,突然發覺「朗讀」的習慣在西方似乎非常普遍,許多作品或電影總會出現這麽一個情節: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朗讀(《為愛朗讀》便是如此)、一群人在飯後的一段朗讀(《傲慢與偏見》等常出現朗讀詩詞的片段)、作家到書店或咖啡館舉辦朗讀會(電影《HOWL》就充斥這般的場景);他們朗讀詩,朗讀經典故事(通常是莎士比亞),把平面的文字符號轉化成抑揚頓挫的音波在那一刻的時空中蕩漾。



       「怎麽中文書反而鮮少被朗讀呢?」我看著紅燈倒數問。


       「這是很可惜的,書其實需要被讀出聲音,文字的情感魅力是包含聲音的,但臺灣教育,嗯,不只臺灣,其實大部分華人教育把讀書的聲音消掉了,大家變得只會看書,很會看,卻忘記如何朗讀。」方向燈嗒嗒嗒地配合爸爸說話的節拍。
      
        小學的時候去詩歌朗誦比賽覺得那些腔調配合肢體動作很誇張,不自然;後來中學偶然被抓去英文小說朗讀比賽,那次手上拿著一本書,跟之前背誦的感覺不同,唸的時候看得到的文字,而且,我看到作者寫作時留下的呼吸。不需要多於的動作,老師在訓練的時候說:用聲音,想像,文字讓你看到的畫面。我記得書的開首描述土狼(Hyenas)在月下的叫聲,荒涼而美麗,小女孩便在那情境中跟老人說了一番話,老人脫下帽子緩緩回答她。我記得,因為我在紅磚老教堂七彩玻璃透著夏日的陽光下,把這段朗讀給一位外國評審聽,期間教堂外樹影婆娑,沙沙作響。


        中文作品的朗讀也是有的,曾聽到蔣勳在《來日方長》的發表會上朗讀他的詩:


       我還有淚 
       可以祭奠
       美與歲月     
  
       我還有淚
       一點一滴
       要還給江山


本來先看到文字已是喜歡的,當他發出第一個音節時,文字符號便變得乏味,如果只用看的太枯燥,倒可惜了符號的聲音。據說老外公以前挑燈夜讀,習慣吟出聲音來,媽媽說,那聲音像是在唱歌,湖北腔調的吟唱從日式平房裡傳出來,夾帶著蟋蟀和蛙聲,還有那時候屬於臺北市漫天的星斗。


       語言是很漂亮的,如果打開書能夠讓書本復活,那聲音便也能夠讓文字復活。就像劇本需要一個舞臺,我想,每本書都需要它的嗓音。


       剛讀瑞蒙.卡佛《能不能請你安靜點?》有這麽一段描述:


「   他在為她朗讀里爾克的詩,這是他特別欣賞的一個詩人。但她枕著他的枕頭已經睡著了。他喜歡大聲朗讀,他的朗讀很棒--聲音鏗鏘有力,充滿自信,忽兒低沈肅穆,忽兒上揚,忽兒高亢。朗讀的時候他絕不左顧右盼,只有伸手往床頭櫃拿煙的時候才稍微停頓。這個渾厚的聲音引她進入了無邊的夢境,夢裡有魚貫走出城牆的商隊和穿著錦袍蓄著鬍子的男人。只要聆聽幾分鍾,她便能閉上眼沈沈的睡去。


       他繼續大聲朗讀。孩子們已經睡著好幾個鐘頭了,外面不時有車子擦過潮濕的路面。過了片刻,他放下詩集翻過身去關燈。她卻突然睜開眼,彷彿受了驚嚇,連眨了兩三次眼睛。她的眼皮在那雙發愣的眼珠子上一上一下,顯得特別的黑而且厚。他看著她。


      『妳做夢了?』他問。」


      朗讀除了聽到書裡的時間空間在運轉,也感受著現實中的環境音,雨聲、人聲、車聲,就像看電影的同時聽到附近有人咳嗽、吃爆米花、挪動坐姿的聲音,你即在書的情節裡,也活在現實裡,你的耳朵很忙碌地吸收兩個時空的訊息,這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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