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0日

相知相惜

聊天,讓我覺得宇宙就在我的耳邊,呢喃。


和老師從紅磚樓房出來時,雨還在下,卻未到需要打傘的程度。「我陪老師走一段。」邁出屋簷便瞄到身旁的那株茶花淌了一身水,真應了綠油油三個字,油亮油亮的,沒想到夏天就這樣轉了進來,再一次地貼近我的生命。

一輛腳踏車駛過濺起的水聲以及老師喚我名字的聲音同時入耳,她說:「跟妳聊天很開心,知道妳能體會,很多話就能說出來,這樣的感覺很舒服,也很難得。」

想起一句話,很久前某人對我說過,不久前我對另一人寫過,爾今我道:「相知相惜。」

老師抬頭看向我,微微晃了晃身軀,我感覺到她正用力在看著我的雙眼。「相知相惜⋯⋯我好喜歡這句話,妳知道嗎?好喜歡⋯⋯」她的視線延伸到我身後的樹叢,那抹暈開的濃綠以及牢固的磚紅或許還有淡灰色窗內許許多多學子來爾又去的身影,她或許想到自己以前唸書時的光景,彷彿就像是很近的昨天,眨眼瞬間,已是很遠的今天。或許浮現那麽幾個人,或許只有名字,那麽幾場經典的對話,那麽些瞬間在聊天中梳順的心緒,她說,妳知道嗎,相知相惜,好難好難。妳知道嗎,我好喜歡這四個字。相知相惜,她說。

下了課看到他坐在樹下,我想,釋迦牟尼在娑羅樹下入滅,涅盤時,樹林霎時變白,猶如白鶴,人要是真走到盡頭,顏色也隨之傾盡,白茫茫大地一片真乾淨。但我看到的是綠,學畫的時候用過,大筆滲點水染到布上,孔雀綠、嫩綠、苔蘚綠、青瓷綠、茶青、鈷綠、緣松石,背景用黑,往絕處的黑,一層層把綠色疊上,最後點幾筆白,一幅梵谷的夏荷就傾盡我所有的綠色顏料。他坐在那裡,坐在我所有的綠色裡。他說:「妳一直客客氣氣的,一直害怕,不敢去做就什麼都溜走了。」

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信中寫道:「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所以把自己壓得好低好低,卻仍滿心歡喜地在低處開出花朵。那是妳珍惜著的友情,他說。我確實在乎,所以更加無能為力,到最後我都在跟自己妥協。老師叫我的名,她在走廊盡頭回首,對我說:「妳該放下。」她逆著光,外頭濕淋淋的綠色好亮。他在樹下看書,看《FBI教你讀心術》,他指著我肯定地說:「妳是個悲憫的人。」我笑那本書不切實際,也笑自己。

曾幾何時,有個不大熟的女孩對我自言自語:「誰是我這輩子相知相惜的人?」咬著鉛筆對著百葉窗外藍天白雲,桌面的經濟學理論無法解答她的問題,我調侃她少女懷春,她沈醉在自己的世界,我繼續背誦Money Supply中M1、M2、M3的差別,那時候不敢妄想太多,能和高中會考出題老師相知相惜就夠了。又曾幾何時,一本交換日記上,我寫道:「在尾聲中相知相惜,對所有走過的曾經,我充滿感謝。」

妳知道嗎?我好喜歡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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