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苦

我沒吃過苦。這是與批判無關的事實。

我出生在苦盡甘來的年代。那些要用整段生命去拼、去熬、去換取一天存活的日子在我尚未查覺的時候已然被編寫到篇尾，我所能窺見或想像的，不過是上個時代壯烈鐘鼓遺留下的那似有若無的回音。

我沒吃過苦。如此告誡自己。

大格局的腳步跨過了鴻溝，剩下的裂縫正在填補。我目睹填補過程中的一些抗爭，我參與，也曾為一個來不及許諾的未來哭泣和吶喊，因為理想總是在遙遠的彼方。

但我沒吃過苦。

它的輪廓糢糊卻是熟悉，苦痛，苦勞，苦困，苦飢。能輕易細數所有帶苦的字眼，卻無法體會箇中的悲慟。我所經歷過的，或疲累，或壓力，或悲傷，往往只是強說愁的點綴。我為此慶幸，也為此擔憂。不知苦，則不知足。

兒時父母寵著，那份無憂無慮連母親也不禁感嘆：小時候太幸福，老了怕會吃苦。我不知道以後是否會遇到苦難，但我一直存著這個打算。未必是為那人上人的結果，但必須警惕自身，上一輩的庇蔭不是理所當然，如今所得並非平白無故。沒吃過苦，所以很多事情根本不值得抱怨，而若真有那麼一天，也已不用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