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城事：關於驚嚇

在香港和台灣兩地生活，有時會覺得自身的存在夾雜著幾分尷尬與定義不明確，這裡頭有很多無法三言兩語解釋清楚的「不合群」因素，如果處理得不好，就會令當地人露出不解、受傷甚至是驚恐的神情，於是我通常都會輕描淡寫地用「我是外地人嘛」帶過；身邊的人聽了這句，也會因為「她是外地人嘛」而露出鬆一口氣的微笑，一切「不合群」因此冠上了恰當的解釋，變得可以被包容和諒解。

說是「不合群」，其實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情，諸如聊天時偶然的語法錯誤、用錯詞彙，或是興趣喜好、待人態度。整體說來，都是生活中無傷大雅的小細節，甚至也讓我慶幸，因為這些小小的與眾不同，讓我在無涯的城市裏有了專屬的定位。

但也是有一些事情，是無法含糊帶過的，例如性別議題。

前幾天我在 Facebook 上分享了一篇文章，似乎是真的嚇到了身邊的香港男性朋友，而我也被他的反應嚇到了。

那是一篇台灣友人寫的專欄作品，名為《可惜她不是娼婦》，文風是溫暖裡帶點悲傷，就像是，用很隨意平淡的方式跟埋在內心的憂愁本身說了聲「早安」。因為喜歡，所以分享，也順便附加了兩三句自己的看法。

事後的那個晚上，一個香港朋友在臉書上傳來一則私訊：「你喜歡看幻想小說？」

我：「好看的都喜歡啊～」

他：「哈哈，很少女生會 share。」

我：「我覺得她寫得很好，以前有幾篇是從男生角度思考的，都是帶著溫暖的故事。」

話題到這裡，我雖略覺奇怪，倒也沒想太多。到了隔天中午，我和這位朋友再次聊到這個話題。

他：「你同意故事裡說的內容嗎？」

我：「是指我引用的那句『這是一個非常通俗的故事』？」

他：「對。」

我：「是會發生的吧，在現實生活裡，看到一個陌生人，覺得好看，然後偶然一次搭訕，認識後在一起。這樣的故事，發生了也不足為奇。」

他：「所以你覺得很快就跟陌生人發生關係，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沒發生的時候或許會覺得不可能發生，一旦發生了，其實也就這麼回事，沒什麼正不正常的，就，緣份吧。城市裡那麼多人，那麼多故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聽你這樣問，你對我分享這篇文章感到很意外？」

他：「我真的被嚇到了。」

我腦袋裏突然想到《小王子》裡那幅蟒蛇把大象吃掉的畫，作者將他的的第一幅傑作拿給大人們看，問大人有沒有被嚇到，大人們說：「嚇到？！我們為什麼會被帽子嚇到？」

大人或許不會被蟒蛇吃掉大象的圖畫嚇到，但似乎會被我分享的一篇講述愛情的文章嚇到。

為什麼會被嚇到呢？我不解。

他：「因為裡面有些露骨的文句，男生之間說說當笑話倒還好，女生把這些事情攤開來講會很奇怪。」

後來我們轉移了話題，說了些工作上的事，在互道再見之前他跟我說，叫我別在意他剛剛的言論。我相信這位朋友是出於好意向我坦承他的看法，所以我也想說說我的看法。

我在大學時期經歷了不少活動都跟性別議題相關，像是女孩們穿著白 T-shirt，然後在腋下貼上誇張的黑色毛球，在椰林大道上跑來跑去；男女生宿舍也總是為性別友善宿舍的提案舉辦各種演講；不只是學校裏，彩虹遊行時各式各樣的人們在台北市區走著唱著笑著，為世間各式各樣的愛情送上誠心的祝福。

或許因為這些經歷，也或許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女子，我不覺得在感情故事中出現關於性的直接描述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也不覺得有什麼事是男生做了沒關係、女生做了就受人詬病。我不覺得兩情相悅的性關係是壞事，無論這情愫發生在何時，也無論這情感能持續了多久，在茫茫人海裡，沒有早一步、沒有晚一步，遇上了，就這麼簡單。

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女子，希望不會嚇到你。